注定不是一个宁静的夜晚。
不欢而散后,沐清欢用被子蒙着脑袋,在纷扰的思绪中强卝迫自己入睡。手臂上的伤口换了药,难熬的痒痛感也逐渐消散,她刚进入梦乡,大门外似乎传来了嘈杂的声响。
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了!
她本想出去发一通脾气,可又实在不愿意再见到黎溯。最后憋屈地在家里找了副耳塞,把卧室门砸出一声巨响,勉强睡了过去。
第二天她准备去工作室的时候,一下楼就听见有两个住户在闲聊。
“昨天晚上那个救护车的声音好吓人,我们一家都被吵醒了。”
“我刚好下夜班回来。那个人是被担架抬下来的,大着肚子,身上全是血。”
“造孽啊,造孽啊……”
沐清欢如遭雷殛,本想追上去问一问,昨晚被救护车送走的人是几楼的。可几番犹豫下来,脚步还是停留在原地。她深呼吸了几次,宽慰自己,应该不是黎溯。他自己就是医生,怎么可能弄得这么狼狈。
再说了,如果真的是他,又怎么会一声不响地就去医院。真的被她气狠了吗?
沐清欢“嘁”了一声,再次迈开脚步,他有什么可生气的?
在工作室里装作忙忙碌碌一下午,其实什么事也没做,仗着自己是老板为卝所卝欲卝为。沐清欢百般不愿意,可还是站在了黎溯的家门口。输密码的时候她想着,自己昨晚说要换掉家里的密码,黎溯会不会跟她赌气,把自己家的也换了。
随着“滴嘟”一声,门开了。看来黎溯没她想得那么小气。
再次站在充满他的气息的家里,沐清欢显得有些焦躁,她想着拿完东西就走,一刻也不停留。书房里她的工具书被统统扔进包里,婴儿房里她的零食和游戏被人妥帖地收在柜子里。沐清欢一边收拾,心里一边嘀咕,他收拾得这么干净,自己拿起来倒是方便。
最后是留在他卧室里的一些贴身衣物。
她一推开门,浓郁的血卝腥味就扑面而来。
方才还急着要走的脚步瞬间僵在了原地。
靛青色的床单上,晕染着大片暗沉的红色,遍布着凌卝乱的褶皱,仿佛无声地诉说着昨夜这里存在过的挣扎和痛楚。一天过去,血迹已经结成了块,发暗发黑。
装满了东西的行李包重重砸在地上,沐清欢手指轻卝颤,半天回不过神。不知过了多久,手卝机的震动将她拉回现实。
她颤着手,无意中点了接通,这时候才看清来电人的名字。
黎溯。
……
折腾了一个晚上才勉强止住了血,林蔚脸色铁青,半是吓的半是气的,勒令他卧床休养。医院里因为那位车祸急诊手术的艾卝滋卝病患者起了不小的风浪,偏偏又是普外二科,黎溯没睡多久,手背上还扎着保胎针,在病房里给众人开卝会。
虽然有惊无险,可还是免不了再把规矩耳提面命一番。
产科的病房里灯光敞亮,黎溯的面色比身后的墙粉还要白。他靠在沙发上,沉甸甸的胎腹压着清瘦的腰身,疲倦地捏了捏眉心,“再心急也要保护好自己。这话说过很多次了,医生什么都能有,唯独恻隐之心不能有。”
说到这儿,他话音顿了一顿,似乎轻轻叹了口气,很快又恢复如常,“散会吧,大家都辛苦了。”
普外二科的诸位骨卝干从病房里依次出去,他才蹙紧了眉心,一手握拳抵着后腰,显露卝出脆弱的孕态。林蔚靠在门边,摇了摇头,嘲讽道,“你们普外二科没人了吗,要你一个大动胎气的人忙前忙后?”
普外二科梁主卝任即将退休,虽说下面有三个副主卝任,但下卝任主卝任基本已经内定下来。黎溯从本科期间就跟着他,后来又认他做了博导。论能力,论资历,他都是不二人选。
昨夜才睡了两个小时,眼底遍布着血丝,黎溯见吊瓶快打完了,自己给自己拔了针,随后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,“梁老卝师已经在环游全国了,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喊他回来,我可以处理。”
“行吧,你可以处理。”对他这副逞强的性子,林蔚也无可奈何,“昨晚发生什么了,幸好我值班,不然……”
他的目光落在黎溯高高卝挺卝起的孕肚上,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,到底是没说出来,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,“别的我也不多说,病历你都看得懂,没多久就要生了,你多注意些。”
“嗯。”
面对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态度,林蔚只觉得一口闷气上不来下不去,真是替他操碎了心,他临走前还是放心不下,叮嘱道,“你多睡会儿吧,别坐着了,腰受得了吗。”
手卝机轻轻震动,鸦黑的睫毛一颤,随后缓缓睁开,在毫无血色的皮肤上投落一小圈阴影。黎溯看了眼消息,托着肚子艰难地起身,很快就疼得冷汗涔卝涔。他随手拿起大衣,回绝了林蔚的好意,“我出去办点事情。”
……
沐清欢到的时候,另外两人已经坐下了。她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黎溯,苍白憔悴,坐在医院咖啡馆的木质椅子上,眉间因为不适蹙出浅浅沟壑。她三两步跑了过去,关切的话就要脱口而出。
目光倏然瞥见了他们搭在椅背上的大衣。
黎溯的是黑,柳嫣的是白,款式一模一样,倒是搭配得别出心裁。
满腔焦急忽然就冷了下来,她顿住脚步,不急不缓地走过去,心里冷哼。
也是,他肚子里孩子的亲生卝母亲都来了,自己着什么急。
黎溯将浑身的力气用来抵御腹中的绞痛,并不愿意在柳嫣面前展现弱态。直到看见熟悉的身影过来,他的眉眼才舒展两分,撑着桌子起身,“清欢。”
他毕竟是昨晚被急救送进医院保胎的人,身形摇摇晃晃,一双涂了艳卝丽指甲油的纤手扶在了他的手臂上。
柳嫣向他一笑,“小心。”
沐清欢伸出的手僵在原地,又尴尬地收了回来,脸色愈发冷,拉开椅子坐下,不耐烦道,“喊我来做什么?秀恩爱就不必了吧。”
“欢欢,别乱说。”黎溯眼中闪过痛色,他抿了抿唇,躲开柳嫣的手,挨着沐清欢坐下。可刚一坐稳,沐清欢就拖着自己的椅子向旁边移了一大步,双手环在胸前,一眼都不曾给他。
黎溯将唇卝瓣抿得越发泛白,高卝耸的胎腹里动静一阵比一阵剧烈,踢得他几乎坐不住。比起胎动,更难以忍受的,是沐清欢给他的难堪。
在二人发生争执,在他也很难受很痛的情况下,他还记挂着沐清欢的误会。
他可以不在乎昨晚的争吵,逼自己忘记清欢说的伤人的话。可她这样冷漠的态度,还是让他的心沉到谷底。
最终还是柳嫣端起咖啡抿了一口,打破了沉默,“黎溯,你喊我过来,是有什么事吗?”
黎溯这才收回盯着沐清欢的眼神,他把热牛奶推给沐清欢,缓缓道,“欢欢,我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,但我欠你一个解释。今天把柳小卝姐喊来,是因为我出于对患者病情保密的原则,不能主动告诉你,除非经由她同意。”
“那天我们是从诊室回的办公室,还有另一位顾医生在场,并非是我们两个人独处。”
他看向柳嫣,“柳小卝姐,由于我未婚妻有些误会,所以需要你出面解释。”
一个柳小卝姐,一个未婚妻,亲疏立见。沐清欢这才肯把视线落在他身上,却也不是大大方方地看,而是用眼梢去瞥,发现他一直捂着肚子,大概已经不舒服极了,勉力强撑着。
柳嫣静静地听完,捏着咖啡杯,依旧是慢条斯理地喝着。直到一杯拿铁见了底,她才优雅地把杯子放回了托盘。
“我拒绝。”
她面上挂着柔和的笑意,吐出的字眼却冷冰冰的。
黎溯以为自己听错了,恍惚了一瞬,“什么?”
柳嫣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,淡淡地重复了一遍,“我说我拒绝。”
她抬眼看向沐清欢,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睛,眼神却并不善意,“你的未婚妻误会是你们的事,我并不认为我有什么责任。我不想将自己的隐私说出来,黎溯,这是你答应我的。”
黎溯难以置信,坐直了身卝子,“我向你保证,清欢她不会说出去的。”
“万一会呢?”柳嫣转眸看他,眼底似有波光流动,“你说好了会负责的,就是这么负责的吗?”
她言辞含糊暧昧,仿佛正在将事卝件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推。沐清欢没了心思听他们弯弯绕绕,也看够了二人的眼神互动,直接起身。
“欢欢!”黎溯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拉住她,却又被沐清欢按着坐下。
她话语里没什么温度,“你和柳小卝姐,多叙叙旧吧,该负责的地方,还多得很呢。”
……
沐清欢在工作室,酒吧和家里三卝点一线,作息昼夜颠倒,浑浑噩噩过了一个多月,接到了她妈妈卝的电卝话。
宿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清丽,“欢欢,好久没回家了,什么时候回来吃饭,带小黎一起。”
“带他干嘛,不带他。”
她趴在床卝上,声音闷闷的。
宿樱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,拿开了沐陵舟揽在自己腰上的手,站了起来,循循善诱,“怎么了,吵架了?说起来你上次陪他去产检,结果怎么样?”
产检……
沐清欢把头从枕头里抬起来,愣愣地想了片刻,脑海中突然浮现那晚黎溯失落又受伤的神情。他或许,很希望她能陪他一起去产检。
“欢欢?”
电卝话里的声音很快又把她拉回现实,沐清欢再次摔回枕头里,回道,“好着呢好着呢。”
黎溯不是那样不负责的人,就算自己不陪着,不还有柳嫣在吗。
“哎呀,妈妈跟你说,你不能是这样敷衍的态度,小黎会伤心的。”
当初沐陵舟怀卝孕,她没能陪伴他的孕期,直到生产的时候才知道沐清欢的存在。这一直是她心里的遗憾,她不想女儿重蹈覆辙,更加柔和了语气,“怀卝孕的时候呢,脾气是会有些古怪,你多让着他些。”
眼眶越来越酸,她难道不想陪着黎溯,给他揉卝揉肚子捶捶腰吗。可他身边已经有了别人,那个人还是他唯一写过情书,想要交往的对象。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无奈的备选而已。
她越想越心酸,在这张床卝上,客厅的沙发上,和黎溯的书房里那些情意绵绵的亲卝吻爱卝抚,推肚揉腹后的缠卝绵悱恻,仿佛成为了一场可笑的闹剧。心底压抑的情感如喷泉一般汹涌,她没忍住带了哭腔,“他会伤心吗,他开心还来不及呢!”
宿樱被吓了一跳,把手卝机拿远了些。沙发上坐着的沐陵舟也听见了,放下手里的书起身,揽过妻子的腰卝肢,沉声道,“怎么和妈妈说话的。”
话一出口沐清欢就后悔了,眼泪再也忍不住。怕父母听了担心,她急匆匆地扔下一句“妈妈,对不起”,就挂断了电卝话,留下沐陵舟和宿樱面面相觑。
她把脑袋埋在枕头里,直到氧气越来越稀薄才忍不住抬起了头,盯着天花板,宿醉的脑袋突然有了一丝清明。如果,她想要熙熙的抚养权,黎溯会不会给她?
手卝机再次响起了铃卝声,以为是宿樱又打了过来,沐清欢收拾了情绪,接了起来,“喂?”
电卝话那头是个有些熟悉的女声,“沐小卝姐打扰了,请问你有木远的消息吗,他……他失联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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